一封信,谈谈远志明弟兄的“活命神学”

亲爱的弟兄主内平安

谢谢您的关心。需要说明的是,我现在还不是牧师,只是奉召传道而已。既然我是奉召而行,就不怕“绞肉机”。因为召我去的要对这事负责,所以那些事儿不归我管。我只做祂吩咐我的,何况我从起初就认定了,“教会是一场殉道”。不久前我也听说远志明弟兄按牧的消息,一方面为他高兴,另一方面也有一些感慨——一个为主使用20年大有恩赐的人,仿佛现在才被那个“教会”认可,这是“教会”的问题。不仅如此,这类信息似乎坚定我继续专心传道而更加不考虑“被认可”的心志了。我也谢谢你把远志明弟兄的“如何向中国人传福音”讲座转给我看。我能理解你里面的不安。不过远弟兄是一位非常爱主又大有恩赐的传道人,我的信仰生活和个人生活都有得益于他的地方。但我们都知道真理和人情是两回事。既然你要我谈谈,既然远弟兄是公开传讲的,我就谈谈远弟兄这场讲座。我请弟兄原谅,为行文方便,我将远弟兄的讲座的主题定义为“活命神学”。这不是一个负面的用词,而是说,远弟兄强调基督来不仅仅为我们死,更是要我们活——活出基督的生命来。用时下很时髦的“花活”说,就是“我有生命你没有生命”。就是我常常说的,“我和教会有一个分工,他们负责生命,我负责讲道”的那个“生命”。我知道远弟兄很不喜欢“神学”这类概念,这是一个勉为其难的用法。

一、罪与慕道友

远弟兄在谈到“传福音不能喧宾夺主”的时候,把“罪”与“科学”等世俗项目列在一起,认为讲罪(太多)就是“喧宾夺主”。但事实上,“罪”与“科学”不可等量齐观。罪是圣经的核心概念之一,但“科学”不是。律法与福音是分不开的,离开律法就没有福音;所以耶稣才说我来不是要废除律法(当然我反对律法主义)。我们只是需要在罪和救恩上平衡,但二者缺一不可。不仅如此,讲律法不是一次性的或阶段性的,人的成长是不断向律法死向基督活的过程。另外,传福音不当以慕道友是否喜欢或习惯为前提,而是应以你传讲的是否神喜欢,就是是否符合圣经为唯一前提。在这个前提解决之后,才可以考虑“处境化”的问题。耶稣传福音的时候,很多人不明白;保罗传福音的时候,有三分之一或三分之二的人厌恶,这又怎样呢?关键是你是否真的相信信道是从听道来的,神的话是带着能力的(包括那些让一些人不明白甚至厌恶的能力)。何况,正因为他不明白,你才要跟他讲;没有谁一开始对圣经的概念就明白的,听着听着慢慢就明白了。我一开始就不喜欢“交通”一词,但我现在很喜欢。我宁可使用和合本上的概念,也不愿意使用“和谐”这样的外邦人名词。传福音就是把社会不熟悉的概念教给他们。远弟兄说“赎罪祭”,是以色列人古时的传统,但是现代的人已经不明白。这话是不对的。新约多次谈到“赎罪祭”(罗马书  8:3、希伯来书5:1、希伯来书10:6-12、13:11);而且是我们信仰的核心概念之一,怎么可以不谈呢?正因为人们可能不明白“献上羔羊的生命去赎罪”这样的含义,所以我们就更要去传讲。我原来不明白,现在明白了。我们能做到的,“慕道友”也能做到。这是圣灵的工作,不是我们的“传道艺术”的果效。

二、对批评的批评的批评的批评……

远弟兄批评有人在布道会上批评“灵恩派”,说这样只会给慕道友产生“信徒在内斗”的感觉。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慕道友的感觉,而在于你讲的是不是事实。挟天下而令传道,这不是基督的仆人。保罗不算什么,慕道友也不算什么,都是罪人。他们的感觉也是粪土。不仅如此,远弟兄对批评的批评,对“几大错误”的批评,不也会给慕道友产生“信徒在内斗”的感觉吗?所以问题的关键是,正如远弟兄随后自己指出的,“有的教会追求圣灵的充满,很多人又唱又跳,还有被圣灵击倒的,这是适合内部的培灵奋兴,但是可能会将新来的人吓跑”。这明明是灵恩派的做法,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?不过“培灵奋兴”的问题根本不在于“将新来的人吓跑”;而在于它根本没有圣经根据。昨天我还看唐崇荣牧师的讲座录像,看他那样直言不讳地批评灵恩派觉得很到位。虽然我说过他有些“吊书袋”的习惯,有时候“归正神学”不离口,仿佛那是圣经唯一正解。但唐牧师在基本真理上是很坚持的,而且常有非常深刻的看见,也不太在乎“慕道友生气了”。我也看到他批评一位传道人,多年来就几篇翻来覆去千篇一律的讲道和见证,看不见“活水的江河”;觉得这是一位真以色列人。我想说的是,对批评的批评,如果不强调内容,只是就形式而言,一律都是自我指认。我上周在主日证道的时候还举了这样的例子:有人说,“任不寐太骄傲了,喜欢批评,而且竟然不顺服我的批评”。我就说,“如果不顺服你的批评就是骄傲,那还有比这样的骄傲更骄傲的吗?”“如果我的批评是骄傲,你对我的批评的批评又是什么呢?”所以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你的批评,而是你批评的什么,怎样批评。

三、唯独信心,唯独基督

远弟兄说“因信称义不是最高标准”,他是想强调行为,说,耶稣基督来到世上“完全的活出了有血肉的生命”。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说法。“我们以为耶稣来了就是为我们死。NO!”远牧师差不多是大声疾呼:“耶稣来是教我们如何活。”首先远弟兄对因信称义有误解,迎合流俗关于信心和行为的二元观念;没有任何强调因信称义的人忽视行为问题。其次,因信称义至少还是圣经明确的原则,而“耶稣来是教我们如何活”则是远弟兄的原则,是“我以为”;不是神说的。最后,最关键的问题是,远弟兄认为“因信称义”只是“第一步,我们还要跟着死,从而得到生命,并且得的更丰盛。”远弟兄在这里同样把信与称义静态化了,好像昨天我因信称义了,今天我就不要信了;今天我的使命是要活出来,要行出来。这是对基督信仰极大的误解。约翰福音3:16节等处的“信”,原文是“现在持续式”,强调的是不断的信,连续的信。如果你今天不在信心中向罪死,向神活,你不可能活出基督来。信是一生的功课。所以保罗才说:“这不是说,我已经得着了,已经完全了。我乃是竭力追求,或者可以得着基督耶稣所以得着我的”(腓立比书3:12)。此外,信与行是不能分开的,正如律法与福音不能分开。不仅如此,信心是行为的基础和保证——有信心就一定能行出来。

远弟兄强调基督徒本身要得生命,再加上自己见证出来,让人们看见“这就是神”。这样的神学观念已经彻底返回中国“天人合一”、“我心即佛”的东方异教的思想之中了。保罗一生奔跑,临死的时候说自己“现在是罪魁”;正如刚去西方传教时“夸张”地宣告“我也是人、性情和你们一样”。我提醒大家,要特别谨慎这样的跨越。人若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,就是要努力活出来,“基督徒本身要得生命”,同时会面对一种试探,就是看自己和看人都超过看基督。即使真的某些时候你所谓活出来了,但展出的仍然是污秽的衣服。我不是说成圣生活不重要,而是说,若离开基督,活出来就是假的,而且要自欺欺人。“基督徒本身要得生命”,向谁?怎样?“活命神学”在很多时候是向人得生命,或者向我,向内求道;或者向他人,向罪人求认可。这与圣经清楚的教导“向神活着”针锋相对。加拉太书2:19说,“我因律法就向律法死了,叫我可以向神活着”。但“基督徒本身要得生命”,把注意转向自我和他人,有可能翻转这个真理,就是向律法活着,向神却死了。一方面,是向自己得生命,在于强调我活出来了,我就是神,我本善良,卿本佳人,我行出了律法,在律法咒诅中仿佛没有被咒诅。而且,你们要到我这里来得生命,学习我的榜样。另一方面,是向别人得生命,或曰“索命”——人都说我好,都说我活出来的。然而别人都是罪人,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论定你是否活出来了呢?他们唯一能论断的就是用你和别的没有活出来的比较,这也正是“索命”的用意了。所谓活出来,就是通过把别人践踏为没有活出来,没有生命,来为自己有生命的见证。然而圣经怎么说呢?人人都说你活出来了,人人都说你好,你就有祸了。基督释放了我们,不是叫我们重新做奴仆。我们不是靠“我活出来”站稳脚跟,不是凭眼见,而是靠信心。

四、重读保罗的见证

那些把“活出来的人”指给我们学习的人——常常是把他自己指给我们——已经偏离的真理。我们可以从保罗书信或保罗一生中学到这深刻的功课,保罗所谓活出来,首要的是把基督的事说出来。保罗书信的内容主要不是谈他怎样活出来,而是基督是谁。因为保罗活出来或没有活出来,对我帮助不大。他活出来了,是神的怜悯;他没有活出来,有神怜悯他,与我何干?正如保罗自己说的:“保罗为你们钉了十字架吗?你们是奉保罗的名受了洗吗?”(林前1: 13)有时候,所谓活出来,无非要显示自己更有属灵的智慧,但“神的愚拙总比人智慧。神的软弱总比人强壮”(哥林多前书1:25)。我们为什么要夸自己或什么人活出来没有呢?经上却说,“使一切有血气的,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”;“如经上所记,夸口的当指着主夸口”( 林前1:29,31)。何况,人说我活出来或者没有活出来,有什么重要的呢?无论是我,还是别人,都没有资格说自己是否“活出来”了。保罗说:“我被你们论断,或被别人论断,我都以为极小的事。连我自己也不论断自己。我虽不觉得自己有错,却也不能因此得以称义。但判断我的乃是主。”(哥林多前书4:3-4)。说自己活出来了,是自以为义;说别人活出来了,是自以为神。说别人没有活出来,是论断人的或魔鬼的控告。我们信仰的中心不是我或某个人活出来了,而是,“我……在你们中间不知道别的,只知道耶稣基督,并他钉十字架”(哥林多前书2:2)。基督来是叫我们活,但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,而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(加拉太书2:20)。既然不再是“我”,这个“我”怎样有什么价值呢?活命神学不是十字架的道路,不是舍己,而是在借助于舍己的表面功夫,自我荣耀并互相收受荣耀。“我”没有那么重要,所以圣经各卷书的人间作者,几乎连“我”的署名都没有。他们不需要向人呼喊,“来看,我活出来了,这就是神”。我们看不见他们。

活命神学不仅有灵恩派的影子,也浸染了他要疏远的加尔文主义,就是“我们要在世界上荣耀神”。当然,你努力活出神的形象来原是好的,但请原谅,如果我没有时间去欣赏你主演的大片“我怎样荣耀神”,你不要怪我。我今天连加尔文主义在北美的自由主义演出都丧失了兴趣,至于灵恩派的嚎啕大哭和手舞足蹈以头抢地,已现审美疲劳。因为,“不但如此,我也将万事当作有损的,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。我为他已经丢弃万事,看作粪土,为要得着基督”(腓立比书3:8)。我没有时间看人的见证,无论是自我感动因此逼人感动的,还是在见证中趁机显示耶稣是我唯一的良人你们嫉妒我吧之类的。有人送给我的“教会巨人传记”、“信心伟人某某某”,“我怎样走向上帝”等等,在我的书房里都满面灰尘。阳光普照,我看不见油灯的“荣耀”。“巨人”,就是“巨大的罪人”而已。保罗在人把自己当“巨人”的时候,吓得撕破衣服,“西装笔挺”的属灵伟人,应该警惕了。

事实上,按活命神学的标准,圣经的使徒和先知没有一个人这样活出来,这是“具有中国特色的属灵”,源于中国人本主义的恶习。这是一种急切的人本主义弊病,对真理稍微蜻蜓点水一下,就忍不住“去释归心”,把基督放在一边,“请允许我来讲讲自己的见证”。“我活着就是基督”。对不起,你不是。正如主说的:“因为将来有好些人冒我的名来,说,我是基督,并且要迷惑许多人”(马太福音24:5)。我这都不是指着远弟兄说的,尽管我反对布道会中“我的故事”占太多的内容。不仅如此,我不反对活出来,甚至也鼓励信徒要活出基督。我反对的是把活出来作为信仰的中心话题,这样意味着用行为中心取代信心中心,用人本中心取代基督中心。“舍己”就是把“我”也看成粪土,即使我所谓的“活出来”也是粪土。这是真正的“喧宾夺主”。唯独基督,这是我们信仰决不能偏废的中心。我写了这些话,倒也有些担心有人将之视为“旧金山后遗症”。不过既然我总是宣称不在乎“无论何等人”,无论人说什么,也知道人心所存的,就全然交托了。若你觉得“任不寐自比保罗”让你不爽,你就自己是保罗,来“当面抵挡”我这彼得,也是符合圣经的,也是好的。愿神祝福你。

任不寐2010年5月7日星期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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